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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把百万打工农民摁在乡村,排列组合,共同创造,或可意外实现乡村振兴。

文 | 邓飞

丨不出去打工,天不会塌下来。

在群里写了这么一句,有伙伴回复说:一个农民工在城市一年赚6万,返乡的话,能赚到6万吗?

农民返乡能不能赚到6万,不好说,但可以肯定的是,很多农民兄弟现在赚不到城里6万了。

他们千辛万苦到城里,却发现工作没了。所以,至少数百万农民只能呆着乡村,变成了留乡返乡农民,成了一个剧变时代里的最新问题。

一/ 罕见的文件

两三个月颗粒无收,但成本还是那么高,一些企业死了。另外一些活着的,订单却没有了,之前的订单也可能泡汤了。欧美多国至今肉搏病毒,人民关在家里,消费消失。为防止传染输入,各国闭国关门,物流也切断了。

恐怖的是,没有人能说清楚这场该死的瘟疫何时是个头。3月29日,新加坡总理李显龙说全球范围内结束疫情需要耗费数年时间。

世界和我们是一体的。

许小年老师说国际疫情一天不结束,中国出口企业就没有订单,我们要陪着全世界走完下半场。企业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收缩,救自己,努力活下去。

就业的惨淡,我们无法得知。直到农村农业部和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出来了一份文件,标题叫《扩大返乡留乡农民工就地就近就业规模实施方案》。

该方案说,今年新冠肺炎疫情,对农民工外出务工造成较大冲击,给返乡留乡农民工就业增收带来较大困难。

所以,各级部门要在民工返城就业的同时,要加强政策扶持,扩大返乡留乡农民工就地就近就业规模,努力实现全年促进农民工就业目标。

文件强调务必强化责任落实,这表明不是说着玩的。这或许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央政府第一次发文要保障农民就地就近就业。

二/ 留乡农民是乡村宝藏,不是负担

百万名精力充沛的农民留在乡村,如果无事可做,麻将网络赌博吸毒还有传销邪教等等,就会趁虚而入,隐患多多。那让他们做什么呢?

两个部委的安排是:

1、回归农业稳定一批。

2、工程项目吸纳一批。以实施农村基础设施项目为带动,引导他们参与农田水利、村庄道路、人居环境整治、乡村绿化等工程项目建设。

3、创新业态培育一批。依托农业农村资源,发掘农业多种功能和乡村多重价值,催生加工流通、休闲旅游、健康养生、农事体验、电子商务、直播直销等新产业新业态,丰富产业形态,增加就业。

4、扶持创业带动一批。强化政策引导,优化创业环境,引导返乡留乡农民工积极发展乡村车间、家庭工场、手工作坊、创意农业等,带动更多返乡留乡农民工就业。

5、公益岗位安置一批。对通过市场渠道难以就业的农民工,开发乡村保洁员、水管员、护路员、生态护林员等公益性岗位,做一个托底安置。

这些措施看上去是不错的,排兵布阵,海陆空全覆盖,前中后三军面面俱到。

但心知肚明的是——只要工厂有订单了,农民必将背起铺盖进城。政府不会真心实意留下农民,制造业才是全球化背景下的国之根本,农民打工收入比在家务农高。

年轻人创新创业,最后赔掉父母养老金的故事言犹在耳,农民也不会在这一段极不确定的时间里,真的去做什么创业。乡村如果可以有那么多机会,还会等到今天疫情来临时?乡村如果适合创新创业,农民为什么还要去乡村?

所以,我们不妨化繁为简。

1、 为了安置而安置,为了消化而消化。这种被动解决不了问题。

2、 这百万留乡劳动力不是包袱,而是乡村罕见的机会,更是变革宝贵的力量。

2005年,中国实施新农村建设投资战略,帮助绝大多数乡村实现了通路、通水、通网络等五通。2013年,中央提出精准扶贫,对乡村投入了天量资源,并派出数十万名干部,至今近800名干部牺牲。

但一直有追问,财政转移支付的背后,中国乡村发展的主体是谁?内驱力在哪里?

乡村振兴的主体或者内驱力,其实是这百万留乡农民,他们年富力壮,有激情与梦想,他们在城镇里工作和生活,见过世面,受过训练,现在从事着销售、生产、运输等各类工作。

和第一代农民工不同的是,他们有移动互联网的加持,个个有微信抖音快手支付宝等工具,可以和全世界瞬间建立联系,展示自己,从而建构了和父辈不同的社会关系网络。

这些人只有在春节那段时间才会回来,但这次他们被疫情摁在乡村。丘吉尔说,不要浪费任何一次危机。我们不能错失这个机会,要珍惜和善用百万留乡的劳动人力资源,在乡村生化变革。

三/ 手里有粮有肉,我们不慌不惧

百万留乡农民,到底可以做什么呢?

如果两部委说的或者正在创造的就业机会成立,农民愿意尝试,很好。同时,我们也建议:

1、在一切可能的土地上种粮食

为什么要种粮食?理由渐次:

(1)最近越南哈萨克斯坦等国家宣布禁止粮食出口,可能引发更多国家跟风。郑永年教授警告说,一切可能将回到上世纪80年代以前状态,各国会把和自己国家安全和基本民生非常紧密的生产部门掌握在自己手里,全球流动会减少。

(2)我们到底有多少粮食?众多县域乡村土地抛荒,肉眼可见。中央一查储粮,粮仓就起火的段子,流传甚广。多年以来,东部超级城市群在良田上种房子,然后在山上砍树造田做调剂,而山上种不出粮食。

(3)今年灾难多重叠加。3月28日中国提前进入汛期,南方6省强降雨,预测称今年中国气象水文年景总体偏差,极端事件偏多,涝重于旱。水利部部长称疫情对备汛工作造成了影响,对长江中下游和黄河上中游等多雨区突出抓好水库安全度汛工作和山洪灾害防御——上述区域正是中国粮食产区。

定心丸来了。3月28日,新华社和《人民日报》坚称中国“口粮绝对安全,百姓米面无忧”。我们愿意相信粮食安全没有问题,拒绝跟风囤粮食,引发恐慌挤兑式缺粮。

联合国粮食及农业组织呼吁保证全球粮食供应链畅通,缓解粮食危机迫近的风险。他们预料,糟糕情况预计在4月和5月出现。

可以预见的是:不管战略考虑还是道义,中国一定会向其他国家提供各类物资和粮食。这事,得支持,只是我们将增加风险。

幸运的是:我们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种晚稻,晚稻一下去,下半年我们就安全了,即使一部分毁于洪水。所以,第一件事就是种粮食。

2、尽量多养鸡

有人会问,为什么不是养猪养其他呢?

猪瘟至今阴魂不散,生长周期太长,太重。而土鸡生长周期短,是极好的蛋白质,还可以提供鸡蛋。饲养极简单,越不管越好,存放时间较长的粮食还可以喂鸡。

花开岭有一个农创营,有一个叫蒲学慧的返乡年轻人,在湖南新晃县养土鸡。当他醒悟自己不只是一个养鸡专业户,他回去联合村民做合作社,再找市场,结果一个平台去年卖掉60多万只土鸡。

土鸡哥,用一只土鸡改变了一个村庄

养鸡需要大量玉米红薯,本村老人孩子都可以参与,吸引更多年轻人回村。蒲曾学习唱歌,他画上胡子在抖音唱歌,吸引更多流量在村庄池塘钓鱼,到田野里摘菜,自己快乐烧饭,临走带走土鸡和青菜。

蒲变成了花开岭讲师,他可以全国出售鸡苗,并远程指导养鸡。

3、因地制宜,在一切可能的土地上种养农产品

我的家乡在湖南洞庭湖,水产丰富,但长期滥捕,导致野生水产几乎绝迹。此外,水稻成本高,收入少,村民就在水稻田里开沟,放进黄鳝泥鳅仿野生养殖,这比四处打洞的小龙虾容易管理,然后开通快手直播抓“大货”,让城里人看得津津有味,一亩田收成好也有五六万收入。

让农民做自己最熟悉、最擅长的事情,脚踩大地,持续产出,他们就会涌现无穷尽智慧——在大自然里搞劳动,本来就是一种疗愈。

所以,我们建议各地政府收拢十指,捏成拳头,打爆一件事。

(1)召集和组织本地留乡农民,进行排列组合。

(2)摸底和使用该县一切还可以种养的土地,挖掘潜能。

(3)做最简单的事情,支持留乡农民从种粮种菜养土鸡开始,再依托他们各自优势资源,做各类生发,构建和扎实本县域的粮油菜肉等供应基地。

近期,我们在安徽、江西等县调研发现:大量土地被集中流转,但经营大户迫于用工成本,往往将土地改种水果种苗木,很多土地没有充分利用或闲置。

无论如何,我们要把问题想得最坏处,并且做好相关准备,最坏结果才不会出现。

大米加土鸡,不只是“退可自己吃,进可卖各地”的农产,是信心,是希望,更是不会因为恐慌而出现***件的压舱石。

四\ 社会组织来服务留乡农民

有人会询问,百万留守农民动员和组织起来,在乡村种粮食种菜养土鸡,必然困难重重,譬如不会养,如何种好,没有启动资金,卖不出去等等,怎么办?

留乡农民离村多年,土地大多流转他人,所耕种土地不会太多,暂时也不会出现大规模种养。他们完全可以自己消化。

即使还有一些困难,我们认为,凡事都会有困难,尤其是开创性的事情。但一切问题,都是思维的问题。打开思维,我们多方协作,连接和共同创造,办法就会比困难多。

我们先搭建框架。好的组织就会解放和发展人,人就会解决具体问题。

全国留乡返乡农民虽有数百万名,但他们分散在各县域村落,其实零散,让他们回到土地重操旧业,即使是最简单的种粮种菜养土鸡,他们都会心生畏难。没有一个氛围、场域和支持体系,他们恐怕会打退堂鼓。

除了留乡农民的组织化,当地政府的俯身服务,我们还有一股力量可以亲近、团聚和支持留乡农民,那就是县域社会组织,

近期,青螺学堂、花开岭联合20余家机构正在做一个“强壮计划”,针对湖北及周边九省县域社会组织的困难和问题,做三年陪伴和学习,支持他们更有能力来解决本地问题,服务家乡。

县域社会组织问题多多,但他们来自民间,发心善良,有较强传播、动员和执行能力,在当地有众多的志愿者。

他们和留乡农民声气相通,能量相近,可以做一个“政府+留乡农民+社会组织”组合,然后迭代升级。

1、社会组织接受政府委托,对留乡农民做好各类服务,帮助他们获取技术、销售和环保等模块支持,并召集县城志愿者协助生产。

事实上,我们已联络50多个县的社会组织,搭建了一张合作网络,共享土鸡养殖、鸡粪堆肥、减少农药化肥、互助销售和以物易物等解决方案,并考虑在县城社区众筹和预付等方式来定向支持乡村生产。

2、协助留乡农民争取各级政府的支持。

从种粮种菜养土鸡切入,形成基本面以后,就会生发贷款资金、运输、技术、培训等其他更多需求。而两部委均有相关安排,社会组织也可以承接,持续服务零散的留乡农民。

如果疫情持续,留乡农民数年不能进城,而愿意扎根家乡重新创业,就会需要重新流转土地,或就地改造一些教育、医疗等基础建设,那就需要政府介入,做一些工作。

其实,越来越多的县域政府开始不堪劳动力外输,辖区空心,也希望聚拢人民,持续发展本地县域。而这次是一个从头再来的机会。

那么,县域社会组织参与乡村大生产的动力在哪里?

(1)接受政府购买,政府有政策,有经费安排,但不能蹲守陪伴留乡农民做细致事务,社会组织可以。

(2)农产丰盛,社会组织可以多形式服务老人孩子等弱势群体,不只是送书包文具。

(3)合适的时候,部分社会组织可顺势转型农业生产,创造价值,尝试社会企业,推动更高阶的社会治理。

五\ 多方连接的未来

诚实说,我一点都不担心留乡农民在乡村里活不下去,他们结实而坚韧,熟悉这片土地,只要土地不被收回去,只要不禁止人员流动,他们总是可以变出农产品,也保护着我们免于大规模饥饿。

中国乡村一直被视为泄洪区或者缓冲带,承担着救城市的任务。根据温铁军教授的说法,这次应该是中国乡村和农民第九次拯救中国城市。

疫情凶猛,把百万农民摁在乡村里。依托十余年坚实的基础建设,县域政府、社会组织和他们发生连接,化学反应就会发生,一些前所未有的新事务就会被创造。

我来自湖南一个村庄,在小镇成长,目睹1990年代外婆家村庄几乎一夜之间萎缩。劳力涌向珠三角,男人贡献劳动力,一些妇女卖淫,导致了老人空巢,孩子留守等持续衰败。

吊诡的是:民生之艰难恰好是我们这些人的幸运。没有贵州云南孩子饥饿眼神,怎么会有免费午餐呢?没有云南孩子不屈病魔,怎么会有大病医保呢?

中国乡村问题解决,需要有乡村生活或工作经历的人,更能真正身同感受,并愿意付出代价。

我们看见中央对乡村的诚意投入,也愿投身乡村振兴战略,它值得我们全力以赴。同时,我们试验新的思维,在倡导和组织等方面做一些试验——还是那一些人,我们如何唤醒他们,重新排列组织,建立相互激励,让他们成为一个系统,生成新的澎湃力量。

有人会说,组织农民就地就业注定劳而无功。不久的将来,农民要去城市去工厂,乡村又会打回原形。

我们乐观地说,我们这次“政府+留乡农民+社会”推动大生产之后,一些事情必然发生改变,新的事务必然形成。即使大多数留乡农民再次离开乡村,去城里打工,天还是不会塌下来,我们已然看见新的场景正在展开,栩栩如生。

作者:邓飞 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文章来源:中国农业新闻网)